“在21世纪,成功不仅是要赚很多钱,还要知道如何摆脱它。”
大量证据表明,无论是小额信贷、影响力投资,还是向公司捐助,往往对全球穷人没有太多积极帮助,反而趋向于以穷人的支出为代价,让富人变得更富。
技术大亨扎克伯格本来已是我们这个时代的显要人物。现在,带着捐出450亿美元的承诺,他将“黑客慈善”发展到一个新高度,自己也升级为许多人眼中的“超人”。但是,如此巨额的善款内含的巨大影响力会否把他变成一个“支票独裁者”?
扎克伯格开一辆大众高尔夫,一年只领一美元的象征性薪水。2006年,22岁的他拒绝从Facebook领高薪。2010年,他当时的女友、现在的妻子普莉希拉·陈搬进他家时,他贴了一张照片,准备送出一些日用品和电器,因为现在他们什么东西“都是双份的”。他整天穿着的,是灰色T恤和帽衫。
低调的生活给扎克夫妇引来许多敬意,但在其他某些方面,他们又相当高调。比如上周,他们就做出一件引起全球轰动的事。通过致刚出生的女儿M ax的公开信(当然是贴在Facebook上),两人宣布将把他们持有Facebook股票的99%捐给慈善事业。这封信充满使命感,还用了“个人化学习工具”这样的词儿,可能不像小M ax期待的那样甜蜜和粘乎,但没人能否认它的分量——以目前估值,这家人捐出了至少450亿美元。
如果说扎克伯格已经是我们这个时代的重要人物,现在他则被视为“超人”。盖茨和巴菲特也曾做出如此慷慨的决定,但他们都是“老人”了,已拥有财富很长时间。扎克伯格才31岁,还会领导Facebook很长时间。他已经塑造了一代人的行为,如今通过这“小小的馈赠”,又为他们树立了一个无私的榜样。
因此,毫不意外,扎克伯格得到了热烈的颂扬。梅琳达·盖茨和歌手夏奇拉都点了赞。“在分析它之前,首先肯定这是一件极端慷慨的礼物,这一点非常重要。”伦敦经济学院的马歇尔慈善与社会创业研究所创始人之一汤姆·休斯-哈莱特说,“我非常激动。”
同样不出意外的是,也有大批冷嘲热讽。“简直是人类史上最蹩脚的使命宣言,”推特上一个帖子说。“扎克伯格把你个人信息的99%捐给了慈善事业。”另外一个表示。
扎克伯克应该正忙着给女儿换尿片,没时间理会这些批评。尖刻的推特放在一边不论,很多人会同意,450亿美元确实相当大方。但这笔钱不是无条件送出的,拨开诋毁的阴云,一些真正严肃的问题需要回答。
自盖茨基金会成立时起,就有人从超级捐赠上看到了巨大风险,担心人们会因震惊和感动而变得盲目,忘记思考这种行为究竟会产生怎样的后果。“私人捐赠被披上了一层神圣感,即使是最温和、平淡的批评也会被视为冒犯。”埃塞克斯大学社会学高级讲师林赛·迈克戈伊说,“一般认为不应对这种私人捐款有所限制。但问题在于,巨额捐款对许多决策有重大影响,波及数百万人的生活,所以需要监管。”
从这个角度看,扎克伯格就不再是一位“超人”,而是“支票独裁者”。为确定哪个版本更接近真相,我们需要对“硅谷之王”多作了解,也要现代慈善业改变世界的方式多加研究。那些认为扎克伯格纯粹利他的人可以在《纽约时报》不久前一篇报道中找到论据。文章说,在与技术界领袖及奥巴马总统的一次会面中,扎克伯格发现同行过于关注鸡毛蒜皮,而不是更宏大的公益议程。他认为技术界应有这方面的追求。同样投身慈善的美国富豪、R osetrees基金会主席理查德·罗斯说,如此说来扎克伯克充满动力,但同时在这个新的领域,他会有点打怵。“就像登陆一片陌生土地,不知道需要的东西在哪里,该怎么做,只知道必须探索。”
而扎克伯格在探索的时候,可能会追随盖茨这位先驱。给M ax的那封部分遣词用句映出了盖茨基金会的影子。但盖茨不是扎克伯格唯一的榜样,最近几年,越来越多硅谷富豪向慈善业捐出大批财产,将所谓的“黑客慈善”发扬光大。去年美国最慷慨的六位慈善家中,有3位都才30多岁,身处技术行业。和扎克伯格一样,硅谷似乎在成长,或在寻找更宏大的身份象征:当富到连私人飞机都显得低档的时候,可能唯一可以彰显胜利的办法就是穿着破旧的衣服,把钱都捐出去。“这很棒,引起关注说明他们是人生样板:在21世纪,成功不仅是要赚很多钱,还要知道如何摆脱它。”肯特大学慈善中心负责人贝丝·布里兹说。“这跟我小时候熟悉的‘有很多很多钱’的富翁形象相距十万八千里。”
不管出于什么动机,这些新时代的慈善家不满足于传统慈善家的利他形象。在发表于《华尔街日报》的一篇文章中,扎克伯格曾经的导师肖恩·帕克称,传统慈善业“基本过时”——只会送出一些捐款,以自己的名字为某栋建筑命名。他描述了一种新的慈善之路:不怕失败,灵活,怀疑旧智慧——就像他们在技术行业所做的变革一样。
当如此规模的捐款所怀的构想又如此新颖,结果可能走偏也就不意外了。扎克伯格已经尝到滋味:2010年在奥普拉脱口秀中,他宣布捐出1亿美元,用于改革新泽西纽瓦克市的学校。他和一起上节目的时任纽瓦克市长科里·布克表示,他们将在5年之内,把表现糟糕的纽瓦克公立学校(阅读达标的孩子不到40%)变成“希望之地”,措施包括关闭失败的学区学校、重新评估教师合同、解雇不合格教师、给优秀教师发奖金等。
但问题是,奥普拉的观众比纽瓦克居民更早知道这个消息。之后进行的改革基本上没有教师或家长的参与,引来激烈抨击,最终导致布克败选,市议员拉斯·巴拉卡当选新市长,他承诺就此停止改革。而在3000英里外的地方,扎克伯格读着纽瓦克居民对他的声讨,说他只是一个漠不关心的亿万富翁。
当然,花在纽瓦克的钱也不是毫无产出:表现较好的特许学校得到扩张,新合同提高了教师责任心,行政管理有所改善。但60%的纽瓦克孩子就读的学区公校陷入财政危机,在州标准测试中的成绩下降,因为很多孩子转去了特许学校。在节目中,扎克伯格说希望纽瓦克成为改造失败城市学校的典范。而如今,很多慈善人士把它作为失败案例,研究如何跟要帮助的社群打交道。
不过,事实证明,扎克伯格是一位认真的学生。这次宣布捐款消息时,他们夫妇列出了“陈扎克伯格倡议”(C hanZuckerberg Initiative)行事的六条原则,其中一、二两条明显吸取了纽瓦克的教训。第一条呼吁进行长期投资——25年,甚至100年,肯定不是纽瓦克时期设定的5年,因为“短期思维不足以解决巨大的时代挑战”;第二条是“直接与服务的人群接触。如果不理解他们群体的需要和愿望就不能帮到他们。”
这对夫妇选择把普莉希拉的姓放在新慈善机构的前面,是很有趣的决定。陈本身出自草根,在马萨诸塞州的昆西长大,是一个中越移民家庭的长女。她妈妈为养家打两份工,陈则是家里的翻译。她深信教育改变人生,曾多次提到,公立学校的老师鼓励她努力学习,在她通往哈佛的路上立下汗马功劳。而她正是在那里遇上扎克伯格。大学时期,陈在波士顿一个针对低收入儿童的课外项目做志愿者。毕业之后,她在加州做过一个小学的科学老师,后来又读了医学院。成为儿科医生后,经常接触到社保医院那些家庭状况较差的病人,相信在极端贫穷中长大的孩子会受到身心伤害,需要额外的支持,而这些支持是现在主流的教育改革议程提供不了的。有鉴于此,她之前宣布将与一个社区卫生中心合作,开办一所针对低收入家庭的学校,在孩子很小的时候——甚至是出生前——就为他们及其家庭提供医疗和心理健康服务,全部免费。虽然近几年,在针对低收入学生的学校中,引入类似服务的做法日益流行,但这个学校的特殊之处在于一开始就纳入服务,而不是事后补救。“很多孩子早在入学之前就面对种种挑战,比如贫穷、忽视、家庭不稳定和很差的周边环境,这些挑战让他们远远落后。”学校网站写道,“创伤性的童年体验会影响孩子维持身体健康、促进大脑发展的能力。研究表明,处于不利童年环境的孩子里,五分之一有发育不良和教育落后的巨大风险。”
这个项目显然跟纽瓦克项目完全不同。去年陈在参加今日秀时提到此事时说,他们已经看到了解受助社群的想法和需要是多么重要。
多倾听是一个好的开始。但是细读扎克伯克夫妻的致女儿书,你会看到关注受助人需要不是唯一的创新。“陈扎克伯克倡议”将采用有限责任公司结构,这意味着它可以投资营利性企业,也可以将钱用于政治行动。信中强调,这一点很关键。“我们必须参与政策和游说,”它对可能感到迷惑的小M ax说,“很多机构不愿这样做,但必须有运动来支持进步,这样才有可持续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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